经过前述一番争斗波折,黛玉一行人赶路回府时已是金乌西坠,此时的大观园中,一片桑榆暮景,两只翠尾鹦哥儿剪破霞光,一前一后掠过潇湘馆的竹梢,扑棱棱飞入廊下。
沉沉斜阳下,一位着身着半新不旧葱黄绫棉裙,头戴镏金扁簪,颈绕一项黄金灿烂项圈的女子正向潇湘馆走去,原来正是薛宝钗。
踩在点点苍苔之上,宝钗先见了檐下那两只颉颃翻飞交颈啄羽的翠尾鹦鹉,心下生出一丝异样之感,又想起从前听这鹦哥儿念过的几句情意暗笼的诗,杏眸骤暗,伴随着眉梢微挑,足下步伐不觉加快,进了廊中,先展一抹笑颜,装作伸指去逗那对姿态亲昵的巧禽,环视周边见四下无人,便倾身凑到月洞窗前,探颈向内看去。
双睛还未定,里面先传来了笑语喧阗,透过幽绿的窗纱,宝钗见屋内的两人正一齐歪在榻上,一人讲话嘁喳不停,另一人用帕子盖着脸轻笑,宝钗正要倾耳细听二人言谈内容,这时凉风乍起,床帐青纱拂动,头顶架子上的鹦哥儿趁势忽然尖声叫起来:“有人来啦!有人来啦!”
“怎么了?”里间响起紫鹃的声音,“我去看看。”随即有衣料与脚步的窸窣声渐渐靠近。
“喵~~”脖子上挂着金锁的白猫略有些谄媚地对着擎着帘子四处张望的紫鹃叫了一声。
“去,别搅和我们姑娘休息——”紫鹃踢脚去赶那猫,白猫谨慎地后退了几步,作势要跑走。
“紫鹃,外面有人来过吗?”说话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午憩初起的娇慵。
“回姑娘,没人,是只猫。”紫鹃说着放下了帘子,转身前进去。
那猫跳起来,一跃上了窗台,倒把架子上的两只鹦鹉吓了一跳,以为是来扑它们的,争先恐后地咕咕嘎嘎乱叫起来。
透过一双澄澈的猫眼,只见屋内二人早都站了起来,黛玉一边伸手抚平宝玉衣服上的褶皱,一边仰着头笑殷殷地道:“别扰我了,闹了这一会子也累了,饶我一人清静片刻吧。”
“好妹妹,再留我吃盏茶吧。”二人相视而笑,很有一些难舍难分的缠绵之意。
“吃茶没有茶钱,可不行。”黛玉歪着头,两靥娇若春花,巧笑嫣然。
宝玉一听,浓眉轻耸,似有不解,待思绪回转过来,便轻笑一声,“茶钱?我当是什么,旁的也就罢了,区区黄白之物,我那里是断然不缺的,我这就叫袭人给你送来。”
“二爷,你先别走,”黛玉忙伸出手挽留,捂嘴指着玉貌似顽笑道:“不如,就留下此玉,换我赏玩几日作茶钱吧。”
果然是打这玉的主意——
纱窗外翡翠一般碧绿的猫眼骤然紧缩,浮上一丝冰寒之意。
窗内宝玉眸中流露出几分疑惑,旋即怫然变色,“林妹妹你说,是不是那起子不长眼的下人在银子用度上克扣为难你了?我这就禀了老祖宗打发他们出这园子去!”
只见眼前这女子脸色一凛,唇边笑意凝滞了几分,随即敛眸道:“这倒不是……”宝玉忙笑说:“那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