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名字?”石越的目光停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身上,温和地问道。那孩子有一副好容貌,清俊中带着倔强,让石越心生好感。

    “回公子,小的叫旺财。”那男孩恭敬地回答,声音甚是清澈。

    石越笑,心想旺财这名字倒是如雷贯耳,只是……糟蹋了这样灵秀的一个孩子!想来乡下人家,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便道:“父母呢?为什么卖了?”

    那男孩低下头,黯然道:“我父母都去世了。”

    石越也是一愣,他只道是哪个贫苦人家日子艰难,不得已卖了孩子救命,却没想到这孩子竟是个孤儿!他心中生出一股怜惜,柔声道:“那还有没有别的亲人?若愿意,我可以赠些银两,送去投亲。”

    那男孩大是惊讶,不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并不糊涂的年青公子是不是傻了,自己卖给了他,生生死死便是他的人了,哪有倒贴银两又把自己送回去的?他心中思索,满脸狐疑,不知如何回答,倒把石越逗笑了。石越道:“我说真的!若愿意,我便送返乡,虽然父母过世了,别的亲人总也还是亲人……”他想到自己无缘无故地被送到这个世界,父母亲人、同学朋友再无相见之日,不由黯然神伤。

    那男孩自幼受人牙子训练,察颜观色自是在行,他看到石越神情,又想起桑府流传的这位石公子的种种传闻,才终于相信石越不是开玩笑。这位石公子真是个好人呢!他心中一暖,顿觉鼻酸,眨眨眼睛将流泪的冲动努力逼回去,强笑道:“小的……已想不起家乡在哪儿了……小的既被卖给公子,便是公子的人了,便请公子发发慈悲留下小的,小的愿意一辈子跟着公子,忠心不二!”他一面说着一面跪下,深深地叩下头去。

    石越微微一叹,轻道:“起来吧!别跪来跪去的。既然如此,便跟着我吧,若想起家乡在什么地方,便跟我说,我自会把卖身契还,放自由!”

    他话语中的抚慰关怀之意,再次令那男孩眼中泛起一层泪光,那男孩又磕了一个头,道:“谢公子成!小的必定肝脑涂地,报答公子。”他站起来,冲着石越甜甜一笑。

    石越忍不住微笑:“既跟着我,便须守我的规矩。第一,跟我说话的时候,自称‘我’便可;第二,有事说事就行了,肝脑涂地这些话不用再提,我听着头晕;第三,不要跪来跪去的,须知男儿膝下有黄金,虽是书僮,却并不低人一等,可明白?”

    那男孩笑着点头:“小的明白了——啊,‘我’明白了!”他口里答应,心中却在思索:书僮也是奴仆,奴仆还不低等?

    石越点点头,想起这孩子的名字,轻笑道:“旺财这名字……我一听便想笑,给另起个名字如何?”

    那男孩道:“但凭公子做主。”却不明白旺财这名字有何可笑。

    石越沉思片刻,方悠悠一叹,似在自言自语:“莫谓书生空负剑,迎风立雨障狂澜……从此后,就叫侍剑吧!”

    侍剑留在了石府,他按照大婶的多年训练,严格地履行一个奴仆的职责。石越身边没有丫环,他自然而然便主动担起了照顾主人饮食起居的所有职责,一大早起来,先将自己收拾干净,再到厨房打了洗漱的水,端至石越房外静候。

    天微明时,石越拉开房门,侍剑连忙端着洗漱用品上前,石越惊讶不已——在他心中,十二三岁的小孩正是赖床的年龄,不三催四请是不会起来的,此时见侍剑这样,心中更增怜惜,笑道:“以后不必如此。睡足了再起来,我自会照顾自己。”

    侍剑满拟自己的懂事能赢得石越的赞赏,听了这话心中不免没趣,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把东西送入房中放下,低声道:“哪有让主子自己做这些事的?我不做这些事,难不成在府中吃闲饭?”他这话似抱怨似申辩,又似夹着几分不满,倒让石越不知该说什么好。在石越心里,实则把他当做弟弟,总有几分宠溺之意,见他这样,忍不住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慰:“傻孩子!我是怕睡不够亏了身体,再说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站在屋外吹风,受了风寒可怎么办?”

    侍剑心里又是一阵暖意,他抬头看看石越,笑道:“多谢公子关心,小的……我不会有事的。”他还不太习惯自称“我”。

    石越又揉揉他的头,便过去洗漱,既然侍剑已经把水送来了,也不便拂了他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