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细细端详那字,篇看来端凝沉重,大得这一篇赋的含意,但每个字间转折处灵动如意,温淳婉丽,不愧为开后世之风的名字。石越观摩良久,越看越爱,不禁想道:“也有传说当时米、黄、苏、蔡四大家中的蔡是指蔡京,按时间算来,这家伙也该二十多岁了,也不知他的字与蔡襄相比,究竟谁更胜出一筹?”
桑梓儿见他爱不释手,知道这幅字画大得他心,当下笑着又取出另外一物,笑道:“石大哥,这可要考考了!识得这是什么?”
石越见她手中所托的是一个红木匣盒,不过手掌大小,但上面雕花缕纹,漆光鉴人,似乎甚是名贵,不禁好奇,问道:“这里面又藏了什么?”
桑梓儿笑吟吟打开匣盖,笑道:“瞧呀!”
只见匣盒着躺着的是两品长不过尺的黑条,显然是墨,但是黑亮光洁,其纹如犀,墨处边际还留有刃,显然是留做裁纸之用,与寻常墨大有不同,石越心中纳罕,接过细看,却看一块墨身上题着“新安香墨”四字,其幕写着:“歙州李超造”,另外一块墨身上题有:“歙州李廷珪造。”
石越翻来覆去看了半晌,但他实是对这些东西所知甚少,当下便笑着向桑梓儿请教道:“这是墨吧!”
桑梓儿轻笑出声,取笑道:“石哥哥,别人都夸赞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是天上降下的左辅星,怎地连李廷珪墨都不识得?”
石越对这个小妹子一向甚是宠爱,听她取笑自己,心中丝毫不以为忤,反而长揖笑道:“这便要向桑小姐请教啦!”
桑梓儿羞红了脸,侧身避开,心中却很是欢喜,当下说道:“这两块墨可是奇珍呢,如今可罕能寻到了,和着这幅字,还是父亲无意购来,哥哥说一定欢喜,便先留在了我这里!”
石越奇道:“这墨也是奇珍?”他对这个确是一窍不通。
桑梓儿道:“这两块墨其中一块是南唐李廷珪所造,另一块则是他父亲所造,现在都是极难寻到的了。他们当初都不姓的李,而姓奚,就是因为造得天下最好的墨,才被南唐国主赐以李姓的!”
石越点了点头,赐姓皇姓在当时确实是极高的待遇了。桑梓儿续道:“传说李氏父子都是燕人,便是因为造了一手好墨,才得此殊荣,当时初平江南,李廷珪墨连载数艘输入内库,太宗先皇帝赐身边近臣秘阁帖皆用此墨,后来真宗皇帝建玉清昭应宫时,用以供漆饰,传到今世,墨已不多有,几乎已绝。这墨有一个极佳之处,象这般小小一块,便是连着用二十年,每天写五千字,也用不完……”见石越脸上微现出不信之色,不禁急道:“石大哥,不信么?听说过前朝的徐铉罢?他曾说过:‘幼年尝得李超墨一挺,长不尺,细裁如箸,与其弟锴共用之,日书不下五千字,凡十年乃尽’这些都是有记载的!不是我瞎编的!”
石越见她急了,连忙安慰道:“我相信,自然相信,接着说呀!”
桑梓儿轻吁一口气,说道:“这两块墨都是蔡襄秘藏,不知道现在如何会流落于世,据说这里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呢!昭陵晚岁时,大内赐宴,众大臣侍从从容谈笑,官家亲御飞白书以分赐,还以香药名墨遍赉群臣,一个大臣得到的是李超墨,而蔡襄伯父得的是李廷珪墨,知道蔡襄是最滑稽胡闹不过的,瞧出那个大臣似乎颇有不足之色,当下悄悄寻到他问:‘能易之乎?’那个大臣倒是晓得李廷珪墨贵重的,却不知超是谁,当下便同意相易,然后大为欣然,到了宴罢之时,大伙骑从出内门出去,将要分道之时,蔡襄这个促狭家伙,在马上长揖道谢道:‘阁下知道廷珪是李超的儿子么?’”说到此处,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石越也觉莞尔,大觉蔡襄此人实在有意思,若不是已经死了,定要结交一番,当下也笑道:“梓儿,知道么?蔡襄也有被人戏耍的事呢!”
桑梓儿喜道:“石哥哥,说给我听!”
石越略想了一想,忍住笑道:“蔡襄官至郎中时,同一个叫陈亚的官员十分交好,有一日朝罢,他存心想开陈亚的玩笑,便出了一句上联请陈亚对,道他出的上联是什么?”
桑梓儿想了想,撒娇道:“说!”
石越一字字道:“陈亚无心终为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