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马轿缓缓驶进王下庄,在丁家别院门前停下。青衣小帽的高大手脚麻利地跳下马车,放好踏板,将帘儿一掀,陪笑道:“九爷,咱们到了。”
正在车中沉思的雁九唔了一声,一弯腰走了出来,提着袍裾,稳稳地踏到地上。天儿已经冷了,雁九穿一袭夹棉的直掇长袍,头顶一方软脚幞头、脚下一双皂色暖靴,打扮得像个大户人家的老爷。
可惜,他虽然努力模仿着丁庭训、丁承宗的举止气度,但是总带着一些猥琐的味道,那腰杆儿也总是下意识地弯着,哪怕刚刚直起来,一走路便又哈下腰去。虽说他一直以自己是大唐七宗五姓中的卢氏后人自居,骨子里不无一股傲意,就连丁家他也丝毫不看在眼里,可是假奴才做久了,许多习气便也难以改正。他可是做了几十年的奴才了,也只有和二弟卢一生单独在一起时,他才能不知不觉地恢复大户人家子弟的雍容气度。
雁九抬头看了看门楣上的“丁氏别院”四个大字,不屑地把嘴一撇,便猫着腰进了宅子,高大一脸奴才相地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小奴才跟着老奴才,施施然地晃进了院子。
到了第二进院落,小青早在院中相候,一见他来,忙福身施礼:“婢子见过九爷。”
对雁九,她们是又厌又惧,所以脸上的表情揉和在一起,便显得十分复杂。雁九倨傲地一笑,轻轻一拂长衫,对高大吩咐道:“在这儿候着,我去见过大小姐。”说罢便泰然举步向前行去。
“大小姐,不知召唤老奴来,有何吩咐啊?”
一见丁玉落,雁九便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雁管事来了。”丁玉落一见雁九,连忙放下茶盏,努力平静着自己的神色,不使自己露出什么异样。她本以为大哥既然醒来,当下就可以陪着大哥赶回丁府去,以丁家长房长子的身份,从丁承业手中收回大权,驱逐雁九等一众歼佞之徒。却不知大哥和二哥私下商议了什么主意,回头便嘱她把雁九引来,又教了她一番说辞。丁玉落虽不明其中缘故,但是丁承宗和杨浩是她最信得过的人,便也依计从事。
她将茶盏轻轻搁在桌上,瞟了雁九一眼,冷声道:“这天可是越来越冷了,王下庄的别院已不适宜让大少爷继续将养身子,本姑娘要带大少爷回府里去住。”
雁九一怔,随即晒笑道:“当初可是大小姐执意要搬出来住的,现在却要搬回去了么?”
丁玉落杏眼一瞪,斥道:“怎么?使不得么?”
雁九皮笑肉不笑地道:“使得使得,当然使得。老奴还道是什么大事呢,不就是回府居住么,大小姐只消遣个使唤丫头回去吩咐下来,老奴自会备了车马来迎,大小姐又何必煞有介事地唤老奴来呢。呵呵……,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大小姐就算回去,怕也住不了几天了,如今丁家大宅已不姓丁了,过了年关,就得交出去。回去……只怕是触景伤情啊……”
丁玉落强抑怒火,攸地坐直了身子,寒声说道:“大胆,在奚落本姑娘么?出售祖宅,这是何等大事,岂容承业一人做主。这售屋的契约,做不得准!”
“哈哈……”雁九怪笑一声,装出来的谦卑模样一扫而空,他把腰杆儿一挺,大模大样地走过去往丁玉落的下首一坐,撇着胡须笑道:“大小姐,这白纸黑字儿,可不是想取消就取消的。”他微微向前一探身,脸上的笑容便带上了几分冷意,不阴不阳地道:“那是要吃官司的。”
看着丁玉落隐忍不发的怒意,雁九直起腰来,往椅上一靠,嘿嘿笑道:“再说……这个家可由不得大小姐做主。”
丁玉落针锋相对,冷笑道:“我做不了主,大少爷却做得了主。”
“哦?”雁九笑得颇有几分皮里阳秋的味道:“大少爷么,自然是做得了主的,可是……大少主如今还能做主么?”
“我为什么便不能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