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将石陵子教训了一顿,便带着壁宿扬长而去。石陵子跪在原地,大汗淋漓地发了半天怔,忽然如梦初醒一般,跳将起来便急急冲了出去。
壁宿早换了一身衣衫,稍作改扮,在客栈对面坊市中候着,立即悄悄尾随其后,石陵子匆匆行至五游桥,忽地在桥上站住,他望着河水怔怔思忖一会儿,忽然折身闪入桥侧坊市,慢悠悠地踱去,壁宿更加小心,只在远远人群中慢慢地辍着。
杨浩回到知府衙门,就在门房下面遮阴处候着,过了一阵儿,壁宿急急赶了回来,杨浩问道:“那石陵子去见过了什么人?”
壁宿摇头道:“我悄悄地跟着他,到了五游桥口,他站了一会儿,便折向‘五游阁’酒楼,似乎仍在招揽生意,他同那儿的几个帮闲汉子闲扯了几句,便各自散去,而他自己,则碰到一个到泗州买妾的乡下豪绅,便收了佣金,领那人寻牙婆去了。”
杨浩点点头,又摇摇头,轻叹一声道:“这些市井汉子油滑狡诈的很,我还是看轻了他们,本以为亮出身份故意恐吓一番,他惊慌之下会马上去见那幕后主使,想不到他一个帮闲无赖也有这样的心机。”
杨浩在院中徐徐踱了一阵,止步说道:“那些帮闲与他皆有勾通,消息随时会通过别人送回去,想盯他的梢,从他身上打主意是不可能了。看来还是魏王说的对啊,以正治国、以奇用兵,我们代表着官府,有着不可拂逆的威权,只要抓到他们一星半点儿的把柄,就可以借题发挥,这样的长处我弃之不用,偏去与那些地头蛇们较量阴谋诡计,这是落了下乘了。且回去歇息一下,我去见魏王。”
杨浩匆匆赶到后庭,尚未进入月亮门,就听一阵幽幽的琴音传来,其中一曲传自赵德昭房中,另外一曲却是来自花树绿丛之中,琴音袅袅,互相应和,听来心旷神怡。
魏王侍从侍候在廊下,一见他来,认得是近来与魏王走动极亲近的朝官,不敢阻拦他去路,只是向他打个手势,示意他不要打扰了王爷抚琴,杨浩会意颔首,径直进入厅中,那近侍却折身绕向屋后去了。
杨浩放轻了脚步进入房中,就见赵德昭宽袍大袖地盘坐于光滑清凉的竹席上,在他膝前横置一案,横上放着一具古琴,对面是八屏的沃雪梅花屏风,屏风下的小几上点着一炉檀香,香气扑鼻而来,赵德昭则微瞌双目,正在自得其乐地抚着琴弦。
杨浩驻足一旁,只听两曲琴音忽而如遏行云,忽而婉若流水,应和缠绵,赵德昭一脸的陶醉,仿佛根本不曾察觉人来。待一曲弹罢,赵德昭方展袖起身,对杨浩呵呵笑道:“她奏一曲《梅花三弄》,我便奏一曲《阳关三叠》,相衬相映,珠联璧合,这位姑娘不但琴弹的好,而且人极聪慧,听其音而思其人,年方妙龄、清丽灵秀,如同书画跃然心头。”
杨浩想起花丛掩映下那翩然闪去的一抹纤影、锦衣罗裙,不禁笑道:“莫非是男是女也能从琴音上听出来?千岁既不曾见过她,怎知她定是个年轻聪慧的女子?”
赵德昭哑然失笑:“那怎能听得出来,本王是向府中下人问起,才知那抚琴的是邓知府的千金邓秀儿,年方十七,抚得一首好琴。她的模样本王虽不便问起,可是只听其琴音,却是可以想得出来的,若非兰心惠质、貌若仙子,怎能抚得出这样曼妙不俗的琴音?”
杨浩见赵德照无限向往的神情便忍不住想笑,看背影想犯罪、看正面想自卫的所谓美人儿实也不少,有一副曼妙娇丽好身材的女子,可未必就能长出一副精致妩媚的五官,杨浩便打趣道:“王爷若想见她,却也不难,王爷在邓府中住了也有两曰了,找个甚么借口不能与这位琴友知音一见?”
赵德昭急忙摆手道:“不成不成,借住于邓府内宅,已然有些不大妥当,只好再寻借口窥伺人家女眷?”说到这儿,他轻轻吁了口气,有些迷醉、有些向往地道:“这两曰每天都要与她斗上几曲,虽不曾谋面,在本王心中,却像是相熟已久的知音了,这种感觉,真的很好,若要让本王见她,一时反而忐忑。”
“这位魏王从小养在深宫大院里,虽说有不少名师调教,学识、才干皆是不俗,只是这情商……似乎和智商发展的不太平衡。不过却也苛求不得,他们这里以琴音遥相交谈,和我们那里的男女以网络所幻化的才子佳人互相痴迷大抵相似,王妃是官家指定的,先入洞房,后生情感,看魏王这架势,恐怕实际上尚是初,憧憬激动一些也属寻常。”
杨浩正胡思乱想,赵德昭已收拾了心情,肃然问道:“杨院使寻访的如何了?”
杨浩忙道:“那些地头蛇确不好斗,下官用尽了心思,可是就连一个市井间的泼皮闲汉,也有十分狡诈的心思,若是慢慢寻访,下官也未必不能抽丝剥茧,找出艹纵泗州粮市的幕后黑手,奈何我们时间有限,不能在泗洲长住下去,是以下官才来向千岁请示,咱们得另辟蹊径才成。”
赵德昭点点头道:“连着两曰不见有消息传来,本王也猜出几分了,粮商是不可缺少的,调剂余缺、流通有无,许多朝廷做不足的功夫,都需他们辅助补充。可是,惟利是图乃商贾本姓,是以为富不仁者大有人在。
他们聚钱运本,乘粒米狼戾之时,贱价以籴。翘首企足,俟青黄不接之时,贵价以粜。籴米时,巧施手段,一再压价,粜米时,杂糠秕而亏斗斛,犹不知足,还要屯粮居奇,只盼天下水旱灾频、百姓饥无可食方趁其意,最是不仁不义。这个痼疾,古已有之,想要根治,何其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