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称诺,话风一转,又道:“我皇帝陛下此番遣使前来,虽为雁门关百姓之故,亦有国事与贵国皇帝、皇后陛下商榷,今有我皇亲笔国书一封,伏维敬启。”
杨浩说完,身后随使上前一步,契丹礼部侍郎亲自上前双手取过国书,高奉于顶,呈上御阶,萧后接过,放在御案之上,说道:“贵国皇帝国书,朕会与我皇帝陛下同览,再做答复。今贵使远来,我皇陛下亦甚欣然,维龙体不适,不便接见,故有谕旨,以慰贵使,冬儿,宣读陛下制书。”
“冬儿……”
萧后这一声吩咐,如八音齐鸣,甘露洒心,杨浩身子一震,头颅便要抬起来,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忍住,眼角微微向旁睨去,才见文官之首稳稳地走出一人,袍裾微动,鹿靴纤巧,在他五步开外站定。
“朕闻边匪袭扰宋境,掠夺无数,伤害无辜,朕甚怒之。贵国皇帝陛下不启战端,劳使远来,见示交涉,朕心甚慰。当今天下大势,唯我南北两国峙立,雁门百姓受贼袭扰,实为不幸,若轻启战端,烽烟四起,则两国无数子民俱受兵灾因苦,何者大也?幸赖贵国皇帝陛下英明,易兵车以衣裳,化干戈为玉帛,和光普照,睦邻友好……”
冬儿说些什么,杨浩一字都没有听在耳中,他盯着冬儿的脚尖,听着她熟悉的声音,心潮澎湃,难以自己。冬儿的声音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如黄鹂一般悦耳动听,耳畔响着她的声音,佳人就在眼前,杨浩看着她曳地的衣裾,双眼渐渐湿润。
六宫尚官罗冬儿虽然行前得到罗克敌再三嘱咐,要她千万克制,不要露出半点蛛丝马迹,但是见了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同样是激动万分,制书念来,期期艾艾,许久才平和下来,语声得以流利。
萧绰只道她头一回承接这么重大的使命,所以有些露怯,也未往心里去,待冬儿念罢,杨浩深施一礼,缓缓抬头,这才向冬儿注目望去,冬儿穿一件左衽圆领、窄袖细腰的灰蓝色官袍,头戴双翅乌纱帽,面不敷粉,玉面珠唇,俨然一位美少年。
她双手举着制书,正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盈盈美眸从制书上方望起来。两个人的眼神一碰,心灵深处都似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冬儿明亮的双眸立即氤氲起一团雾气,好在这两年来久居帝后深宫,久经锤炼,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村姑了,她急急低头,双眸眨了几眨,这才恢复了平静。
“来啊,给宋使看座。”
两人这番眉来眼去,高踞御座之上的萧绰没有发觉,她见这位宋使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眉目英俊,答对得体,较之草原男儿的粗犷另有一种刚柔并济的味道,中原人物,果然不俗,心中便有几分欢喜,于是和颜悦色地道:“给宋使看座。”
杨浩收敛心神,装作根本不识冬儿模样,向萧后谢座就座,萧绰便微笑道:“宋使是头一回出使塞外吧?宋使此来,一路观我北国风土如何?”
杨浩这才仔细看看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萧太后,只见这位在评书中喜欢找中原女婿的萧太后,此刻头戴花冠,身穿红袍,丽颜如花,却还是一副少女模样,尤其那两道又黑又亮的眉毛,勃勃英气中不失妩媚,煞是迷人。
杨浩微一垂目,举手笑道:“塞外草原莽莽,风物与中原大不相同,路途虽然辛苦,外臣一路走来却是心旷神怡,只觉风景瑰丽,美不胜收。尤其塞外人物,无论妇人儿童,俱精骑射,弓马娴熟,箭术如神,令外臣赞叹不已,还曾赋诗一首以赞之。”
萧绰蛾眉一挑,甚感兴趣地道:“哦?中原人物,最擅诗赋,贵使所做的诗词,定然是不差的,朕可否与闻呢?”
杨浩笑道:“外臣本是武官,赶鸭子上架做了这鸿胪寺卿,常被同僚笑为棒槌。说起诗词,比起我中原许多士子差了可不止一分半分,只是常听他们吟诗作对,耳濡目染,一时兴起而仿效。诗作拙劣,难经大家法眼……”
萧绰莞尔一笑,说道:“贵使谦虚了,何妨说来听听?”
她这一笑,如云开见月,娇艳妩媚,杨浩心头怦然一跳:“好厉害,这一笑,风情万种,娃儿自幼训练,笑得如此娇艳并不奇怪,若是让她见了这种妩媚天成的女子,怕是也要羡慕不已。”
萧绰没看出这小子就是当初在广原程世雄府上被自己一脚踢晕的那个废物,子午谷两军阵前他单骑救人的时候,胡子拉碴、蓬头垢面,手中挥舞一件袈裟,远远只那一见,哪晓得这竟已是两人第三次相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