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海棠拍戏的时间是不固定的,全看电影方的安排。有时要拍到深夜才回来,有时预定的戏份拍完了,当天午前就能回家,还能赶上吃一顿午饭。

    这一日下午,谢方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听见外头哐当作响,是白海棠摔着大门走进来。她的面孔板得没有一丝笑容,一走进客厅,便将手里的报纸扔在茶几上,人往后一倒,躺进沙发里恶狠狠地喘气。

    谢方思也顾不上读书了,问她怎么回事。她像是气得不愿多说话,拿手一指茶几上的报纸,道:“你看看。”

    谢方思依言展开报纸,里头娱乐版块的正中,挂着一幅明丽的女星相片,正是与白海棠一道试镜并出演了女一号的刘喜珍。边上大篇幅的文章,都是对于尚在拍摄中的新电影的采访,不光是电影大致的情节与对新角色的感想,就连日常拍摄时的趣事,也提到了不少。

    谢方思这边一目十行地往下看,白海棠匀过了一口气,恨恨地道:“她那天原本有许多戏份,是没有时间接这份艺术报的采访的。因导演看是发行量不小的报纸,额外批准了她的请假,但要求她在采访时多多提到共事的其余演员,为新电影造一个势。”

    “好哇!她提了男主演提了陈嫣,就连电影里一个给她配戏的女同学,她都可以说到一句,偏偏不提我!她平时见了我也是爱答不理的傲慢样子,摆出十足的竞争者的姿态,现在这样好的宣传机会,她当然不会提到我了!”

    白海棠满心都是不服气,“可她也不想想,导演因为什么才答应她请假?她请假的那天,正是挪动了我的戏份去配合她呢,她倒是真做得出来!”她一连说了许多话,又怨又气,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谢方思看完了文章,心里倒不以此为什么大事,心想:我虽不大懂她们所谓宣传的门道,只是我自己去看电影,谁演得好谁演得不好,心里总归有一杆称。海棠拍电影的时候,我也算去看过一两回,但凡她的烂漫灵动被呈现在荧幕之上,我一定能够记住她。

    她这样想,也就这样说:“你实在不必为几份娱乐报纸生气。一个人只要有真本领,即便晚一点,何愁别人不知道呢?你觉得你这一回演得如何?”

    白海棠微微一愣,迟疑道:“我这一次下足了工夫,应当演得不差吧。”

    谢方思将手上的报纸一放,人跟着坐到她身边去,道:“我虽然只去看过两回,也觉得你演的好。你想,你是这一部电影的暗线,戏份不少,等到电影上映,别人看你模样好演技佳,不一样可以记住你吗?”

    白海棠从来就知道,谢方思宽慰起人来,是很有一套的。她慢条斯理又轻声细语,似乎许多懊恼气人的事经她一说,都大可以淡然处之,没有生气的必要。

    白海棠心里那股郁气已然散开了一半,但还是怀着不满与忧心:“你不晓得,这年头争取到一个机会是很难的,哪怕一份小报上的文章都可算作助力。她硬是不提我,我这个机会,就算是失掉了。”

    谢方思虽有不解,但从她的言语间,对于娱乐圈竞争之激烈,也算有所领会。她沉吟片刻,忽而笑道:“我是坚持己见的。譬如说有人给你预备了一件礼物,你事先全不知情,当礼物摆到你面前时,你高兴不高兴呢?会不会格外记得深刻些?你现在的情形,不正是如此么?”

    这话像是说动了白海棠,她微微勾起了一点嘴角,期许地问道:“真是这样吗?”

    谢方思佯装俏皮地一笑,道:“说到底,人家最终要看的还是你演的戏呀。密斯白,你有没有信心?”

    白海棠脸上的阴云散开了,她娇嗔似的哼了一声,算是对这桩糟心事一揭而过。她把茶几上的艺术报远远地丢开,突然想起来似的,对谢方思问道:“我听说你把林春常那里译稿的工作辞了,为什么缘故呢?”

    谢方思便将事件的来龙去脉说了一说,又道,“你不必觉得可惜,我前几天在报上看到一份外文助教的招聘启事,教授的学问很好,我也已经通过了面试,明天就可以开始新工作了。”

    那林春常虽说只是个戏迷,但因为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对于白海棠的事业有许多帮助,设若好友与他闹得剑拔弩张,自己夹在中间,倒真是不好做。此刻见谢方思并未放在心上的样子,白海棠在心里微微地松了口气。